林经理

紫色白棉花

林经理，四十多岁。身材高大，皮肤黝黑，肥头大耳，肚子象临产的孕妇，上楼“嗬呲嗬呲”地喘着粗气。喜欢抽烂烟，夹烟的手指熏得黑黄不说，一嘴牙齿，除了几颗门牙的尖上露出点白色外，其余的黑不溜秋，惨不忍睹。

经常爱作的事是撒慌、吹牛、“脑筋急转弯”，看着电脑中自己搜出来的内容傻笑。喜欢讲歪理，满脑子的反动思想。经常找我辩论，所持的观点往往偏激。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看来的那些鬼数据，佐证着自己观点的正确。我嘴口慢，每次只好高挂免战牌，声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，但并不认为他对。

偶尔，他也把它的读网心得分享给我。譬如李宗盛的那首《当爱已成往事》，王菲的《流年》，杨宗纬的《致敬山丘》。此外，还有金庸的《鹿鼎记》。对于音乐，他能品味出每一首歌的微妙之处，说出每首歌的前世今生。知道了音乐的背景，听起来的确不一样。如刀郎的《冲动的惩罚》，知道了他是为自己第一次糊涂的婚姻而写，就能听出其中的心痛的忏悔。我本也是一个音乐爱好者，与他比起来，自愧不如。我就知道就着曲子听歌词，他似乎对歌的兴趣要比我广博得多。

他十分推崇《鹿鼎记》，说金庸把韦小宝的心理写绝了。他还找出几段与我分享，我不能不佩服他的记忆力之好。他向我推荐《鹿鼎记》的另一个原因，是因为小说的主题很深刻：乔峰之后再无英雄，却原来英雄再威武，也比不过婊子养的！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啊！每当说到这里时，他的神情无限神往，象自己与金大侠攀肩叙话一样。

他还推荐我看电视连续剧《血色浪漫》，说是《亮剑》的姊妹篇，一柔一刚，风格完全不一样。我只有听他说的兴趣，激不起看的欲望。说到《亮剑》中李云龙、赵刚的结局，是电视剧中没有的，都很惨，每次都是一片唏嘘。到这时，你不得不承认，他是一个很好的聊友。既能解除你的寂寞，又能使你有所收获。
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，有时硬恨得你牙根痒痒。

话说06年的有一天，他和另一位朋友向我推荐农行的信用卡。我当时不清楚信用卡的用途，更不知道它还可以用来套现。推销过了一段时间，他有一天又问我借钱。我当时不知道，他与所有的朋友都借过钱，并且很少归还。我说我实在没钱给你，如今什么都是走卡上，我没有一点自己支配的资金。大凡要用钱，也要先向老婆申请。我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。无奈他跟我借过多次，每次都未能如愿。

有一天，他找我借信用卡，说是他借他还。我想你拿就拿去吧，反正又不用我掏现钱。这一借，可害苦我了。几个多月后的一天，农行突然催我还钱。我当时愣住了，反问道：我什么时候借了你们钱？他答道：你办理了信用卡，现在又用它套了现，那不是借是什么？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赶忙打电话给他。他敷衍我说：我过会就去还。当时我正在外面旅游，搞得一上午接到了二十几个催款电话。上黄鹤楼时，一直在下面应付催款的人。

回来后，他支支唔唔，一会说这样，一会又说那样，就是不还钱。我只得暗暗叫苦。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天，我约上一位朋友一道，专门到他家当面催他还钱。他油盐不进，不提还钱的话。我记得在他家客厅里，他老父亲、老母亲犹絮絮叨叨，说他家的儿子运气不好。什么做这件事，遇上了这样困难；做那样事，触到了那样霉头。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上好运？我知道这是林经理回家编织的借口，要家里人相信：不是我干不好，而是运气不让我干好！其实，这根本就是骗人的！就象经常跟他在一起的毛弟说的，有一年他给人家装监控，风风火火地把电线、梯子什么的，运去好一大堆，然后又不做了。毛弟叫他把那些东西拉回来，他就是懒得去，结果堆在人家那里烂掉了。他做事就是这样，起意快，收的就更快。有时候没有见到一点儿的困难和霉头的影子，他就撤了。用他的朋友的话说，他就是没有执行力！设想的都美好，可实际操作起来，怕要隔个十万八千里。总的看来，他所谋划的事，只在想象中完成过。一生如此！偏偏他又总喜欢冒出这样那样的想法，于是折腾来折腾去，终于在家里实在混不下去了，只好流落远方——那是后话，眼前还是回到还我信用卡上来。我正对他无计可施时，他忽又冒出一个想法，想承包太湖中学的食堂。肯定是他在哪儿看到了谁承包食堂很成功，别人吃肉牙齿快，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也可以，甚至比那个人还要强不少，而我恰恰成了他实现这一梦想的桥梁。当时我在校办室，校长又是我的同学。他向我详细地打听了我学校的一些情况后，问我愿不愿意帮忙。我说：帮，肯定帮！但前提是，马上把信用卡还了！他这才从荷包里拿出8000元，说我只有这些了。我一同去的朋友很爽快地拿出了2000元，说我给你凑上。临去银行前，他咪着眼满脸怪笑地说：这回便宜了你！搞得我目瞪口呆，原来你压根儿就不想还我钱啊！只是机缘凑巧，你撞到了我的手里！其实，我根本就作不了学校的主，几千人吃饭的事，岂是儿戏？只不过他当时头脑发热，就没有去多想。好歹总算是还清了，心想：你要是再叫我去问承包食堂的事，我随便找个理由，就可以把你打发掉。我问信用卡呢？现在可以把它还我了吧？他回答说，我不知把它放在哪里了，反正它也没用了。我又一次轻信了他的话。哪知道没过几天，就又接到了农行的短信，说我消费了一万元。看着这条短信，我气不打一处来。立即拨通了他的电话，口气十分强硬：学校食堂承包的事，我已为你说得差不多了。你赶快把我的信用卡还掉，把卡还给我，我们还有得再谈！已经有几家专业公司前来谈过，如果你迟迟不还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！这下还真见效，第二天他就把信用卡还掉了。我说信用卡呢？他说，真没找到！我问有什么可以保证你不再套现？他说，除非挂失！我说，就那么办！挂失后，信用卡立即失效，我才真正放下心。好在这之后，承包食堂的事，他没有再提起。原来是先前听他说个莲花搭个白的人，实地考察了一下学校的食堂，发现并不象他说的那样容易，而且需要投入的还不少，就打起了退堂鼓。主事的退一尺，跟着吆喝的还不退一丈？何况他做什么事都没有恒心，只五分钟的热度?

他心情好的时候，也常和我说起他的独特性格是如何炼成的。他出生在一个警察之家，从小在派出所长大。那时候的警察，大都由行伍转业的军人担任。就算不是行伍出身，其人在地方上也算个凶狠人物。因此，他们教育孩子的方式也特别。大凡孩子在外面犯了什么事，有理无理，先把自家的孩子打一顿再说。你在外面受人欺负了，那打你的理由就是“他不欺负别人，为什么欺负你？想来总是你做的不好！”要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你欺负了，那就更要打。你自恃你爸是干公安的，可以仗势其人，没门！今天老子就打给你看！好象那些干公安的大人，专门以打自家的小孩为乐一样。据说，那时大院里的车棚里，烧着许多吊人用的钢筋横梁。林经理小的时候，就和大院里住户家的孩子们，被大人吊打过。到读初中时，已是一群百炼成钢的小捣蛋了。林经理当时有个姐夫在山区工作，想当然地认为山区的学校交通闭塞，适宜读书，却不知道天高黄帝远，那所学校据他说简直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。校长的儿子，住单间泡妞，居然大鸣大放。更有甚者，教数、理、化的老师，上半夜给这个女生补这门课，下半夜给那个女生补那门课，也没人管。学校的男女关系，真是糟透了！教政治的老师，反动透顶，林经理许多思想的启蒙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幸好当时林经理年龄尚小，对男女之事还没有兴趣。只看着别人玩的热闹偷着乐，自己并不想游戏其间。读高中时，他已是出了名的小混混了。学是学进去，逃是逃不掉，那就在学校混着呗，反正他进的二中是全县出了名的差生的集结地。课余时间组织校与校之间打群架，平时放学后邀上三五个同学，去干人家不干的事。到家里要钱来买烟抽，一买一整条，然后哥们儿几个一人发一包。年轻老师喜欢漂亮女生，他能啸集那班哥们，把这个老师狠揍一顿。诸如此类，不能尽数。总算从高中毕业了，他老爸舍不得他在社会上吃苦，就给他找了个道班的差事，他干不了二个月跑了。后又让他当协警，他嫌山区条件太艰苦不干了。据他口述，他第一次是去到苏州卖电脑，靠着敢于刺刀见红的拼命精神，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。后来不知道为什么，又转到工厂里去了？也不知道哪个在前，哪个在后？他还送给了我在工厂时制作的一方塑料压模的方砚，图案雕龙画凤的，上面有盖，很是精美，现在就放在我的书橱里。也搞不清他是怎么回来的？用他的话说，是搞电脑学校的张宇叫他回来的。张宇办校之初，我没少跟他打交道，为什么当时没见过林经理呢？见与没见，暂且不说，但林经理受张宇的影响之深，让人确信无疑。他后来喜欢吃饭店欠人家钱，可以说就是中了张宇的流毒。但形势在变，张宇那时的赊欠氛围已成过去。况且如今已各自成了家，象当时那样倾其所有愿为张宇买单的人，再也找不到了。然而，林经理还沉浸在往日生活的欢乐里。今天请这吃饭，明天请那吃饭，好像饭是不要钱的。请到吃的人都厌烦了，他还不肯罢手。有的人吃了他的饭后，对他一句好话都没有。到头来，只能是自己落下了一屁股债自己还。一到年节跟下，家中就坐满了要债的人！你说，这成个什么事啊！

如今，他一回到家中，手机就只好关机。换一个号码，打不了几天，就给人家知道了，就又得换。他母亲有时也急了，埋怨开店的人：当初哪个叫你们赊欠给他？他已老大不小了，这些年硬是没有拿过钱回家，相反还要从家中拿钱出来，给要得紧的人。真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？他女儿眼看着一年大是一年，也上高中了，老父亲又没了，钱的开销一路飙升，他这才知道真发愁了。可出路在哪里?他出去的这几年间，我一直跟他保持联系。他要我给修改个什么材料啦，我都是如数照办，心里只望他走上正道。我还与他一道去贵州、杭州找个事，都没有找到合适他做的。这次他骗人来搞商务公司——或许初衷不是骗，只是后来就变成了骗，因为他所行的还是老路数。搞商务公司，他已搞过多年了。第一次搞，结果把自己相交多年的两个老朋友，搞反目了。其中的是非对错，谁又说得清呢？第一次搞下来，林经理除了赚了些吃喝，又增加了十几万的新债：这次是人家欠他的。拿出的是现钱，得到的是欠条——这钱也不是他的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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